「文學和出汗」與莫言膺諾奬 莫言榮膺本屆諾貝爾文學奬,舉世炎黃子孫大多以手加額,引為世紀盛事,在下亦然。
但「人上一百,形形式式」,海內外中國人逾十三億,自有不同聲音,份屬正常。對於持異見者包括發函徵集簽名向瑞典文學院抗議者,竊以為大可不必與之展開筆戰,不妨秉持「我不同意你的意見,但誓死捍衛你發言的權利」所涵蓋之包容態度,任其暢所欲言,反正公道自在人心,輿論一律有悖現代文明的精神。
不過,此次莫言摘桂,似乎又一次證明超階級的人性之存在,魯迅先生曾極力抨擊的梁實秋教授之文學主張,看來并非站不住腳。
1928年1月14曰,「語絲」周刊四卷五期發表魯迅所撰「文學和出汗」,反駁梁實秋「以為文學當描寫永遠不變的人性,否則便不久長」的觀點,旁徵博引,極盡冷嘲熱諷之能事。
梁的原文稱:
「物質的狀態是變動的,人生的態度是歧異的;但人性的質素是普遍的,文學的品味是固定的。所以偉大的文學作品能禁得起時代和地域的試驗。「伊里亞德」在今天尚有人讀,莎士比亞的戲劇,到現在還有人演,因為普遍的人性是一切偉大的作品之基礎。」
細讀梁文可見,其中並無出現「永遠不變的人性」之字樣,而只是說文學要寫普遍的人性,魯迅卻以「人性是永久不變的麼?」反詰,將對方並未提出的觀點作為靶子大張撻伐。
非但如此,這位文學大師還將「出汗」這種生理現象列入人性之內,巧妙地以香汗臭汗作譬如,筆法辛辣而漂亮,誠然令人嘆為觀止,卻不免有詭辯之嫌。
回到莫言的作品,無論其本人或中外廣大讀者,一致確認它生動地刻劃了人性,深度與廣度均稱出類拔萃。因而「能禁得起地域的考驗」,受到五大洲不同膚色國度的文學愛好者之欣賞。
至於它能否也「禁得起時代的考驗」,或者此刻言之尚早。不過其中有的已問世卅載,依然站得住。俗云: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說它禁得起初步的考驗,應是事實吧!
莫言的小說似以描寫臭汗居多,「紅高粱」即是一例。但西歐北歐以至美曰諸國的太太小姐和紳士大亨們對之受落者大有人在。可見梁教授所言非虛。
而自命無產階級先鋒隊兼三個代表的中共,也一改以往的既定方針,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對諾奬褒揚有加。此堪稱與時俱進,與國際接軌,可喜可賀。另一方面,這亦證明毛當年延安講話中所否定的人性論,經受了實踐的檢驗,不因強權之討伐而泯滅。
以上所述,對魯迅先生或有不敬。但吾愛吾師,吾更愛真理。君子之過也,如日月之蝕,人皆見之。光輝燦爛如太陽亦有黑子於其內,歷史與時代的局限性無損於魯迅之偉大。
臨末說說出汗。筆者於本月上旬抱病到歐洲開會及講學,回程順訪俄羅斯。在聖彼得堡期間一次上街誤以為錢包遭扒竊,一次前往車站行錯路,兩次均驚至魂不附體,先出冷汗繼出熱汗,最終證實錢包留在下榻之酒店,而經急步趕路亦未誤行程。但持續半月有余之感冒竟霍然而愈。足見出汗這種「人性」有益於身體,其為香汗臭汗則不必深究。
同樣,莫言獲奬似乎也不必細問根由。有指此為西方和平演變之陰謀,有謂乃北京賄賂評奬委員之結果。前者未免將一個非官方的奬項之功能過分放大,試問八百萬人口的北歐小國豈能輕易改變十三億人的泱泱大國?后者則把瑞典文學院想得太下作了,無異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類似的諸多揣測,斯德哥爾摩均不予置評,明智而磊落。
杜甫詩云:王楊盧駱當時體,輕薄為文晒未休。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一些喋喋不休的論者是否可以杜詩為鏡,照照自己?
(2012/10/30 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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