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卷西风》序/罗列
再没有毛泽东时代更能忽悠农民的了!
出生在农民家庭,没有深厚的家学渊源——童年几乎没有书读——初二那年,同学中的一个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一本破旧的《毛泽东诗词》,课下翻翻,很有些冲击力的句子令我触目惊心:
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
雄关漫道真如铁!
赣江风雪弥漫处!
……
想起那时,中国的语言太偏颇象征意义了——我上初中的时代,是后东风压倒西风的时代,东风自然象征进步的,因为中国这个老大帝国横亘在世界的东方。
迫于生活的压力,必须先添饱肚子,高中时课外书依然不敢随着自己的兴趣阅读,因为在当时的意向里,我自知天资不高,不得不先努力摆脱理论意义上地位很高但事实上多灾多难无依无助的农民地位,印象中高中三年只在假期买过且阅读三次文艺性的课外书,一本是司汤达的《红与黑》,一本是一系列小说选的一本,之所以买这本书,是因为那里面有沈从文老先生的《萧萧》,而那时根据这篇小说改编的电影正在那个小城热映,再一就是分上下两册繁体字的《古文观止》,然而那时对语言的兴趣还是隐约表现出来!
进入大学,阅读方面我是如饥似渴,只要是别人谈论的书,我都尽可能找来读读,在那里也曾遇到学问渊博而观点却山水掩映的教授,可惜我并没有从他们那里学会足够用的治学方法和批判的理论武器!
后来展转到一个小地方,谋食的单位与别的地方一样一地鸡毛——那里的共产党官僚与晚清谴责小说里的官僚无异,大多昏庸浅薄,一把手当时五十多岁,舆论传说他和当时省城炙手可热的书记是屯亲,因此那家伙更加蛮横颛顼,单位实在变成他的一家之天下,光公房那家伙就占了两套,不平的事在当今的中国比比皆是,那时我想就我的力量我也管不了,倒不如小楼一统,认真地看看书吧!
——仿佛记得鲁迅说过,无论治文治理,都应当认真读几本可靠的通史,——那个时期正处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89大潮刚落,文化界及史学界留下的是荒芜的海滩——我那时每月一百大元的薪水,除了让我能呼吸外根本不容我多买一本我喜爱的书,那时我让别人捎一本岳麓版的《史记》价格是九点六元人民币。
谈不到青灯黄卷,只记得我住宿的地方特别冷,在插着电褥的被窝里瑟缩地看刚买的书!什么书表以我薄底的古文真是太艰深了,统统略过……
终于得到一本翦伯赞的《中国史纲要》和一套胡绳主编的《从鸦片战争到五四运动》,看看,再看看……
——从大陆能得到的纸质历史著作,一直到现在都是单一意识形态意味大都很浓,从国外引进的书很多都在读者的不知不觉中做了阉割,以使这些书符合中国国情,我倒不是说马列意识形态多么不好,“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对其他学说无论如何不能不说不是挤压,从丁抒的《阳谋》等人的著作中,我判断毛的“双百方针”也是引蛇出洞计谋的一部分,马列形态中国化在中国实际上造成的是新一轮的愚民政策,那一次在法广国际广播上,听林希翎女士回忆1957年反右派斗争事,知林在当时指责“现在的社会主义不是真正的社会主义,是在封建基础上产生的社会主义”“共产党的民主也有局限性,在大革命风暴中与人民站在一起,革命胜利后则反过来镇压人民,实行愚民政策”,即使到现在,这语言仍是令人触目惊心,可在那时极权统治下简直是密封的中国,林的思想资源来自何处?
系统地读历史,是在近几年,尤其是对欧风美雨的历史,则更感兴趣些,我大体认同近代史上先进的中国人不断向西方寻求真理的结论——其实,以前对义和团攻打东交民巷和西什库教堂,我并没有感到可以疑问之处,可在《中青报》“冰点”遭整肃李大同先生被调离那段,我特地找了近代史学者袁伟时先生的一系列文章,又浏览了崔卫平等人的观点,感到过去所被告知的结论确乎存在不少问题。
现在转眼已是人到中年,我曾多次私下总结自己的三大遗憾,一是自己天赋太平甚至太笨,没有考上一流的大学,从而受到更为系统的良好教育;二是没有圆我的留学梦,只受单一语境的教育,无论如何视野是难以开阔的;三是现在周围没有切磋的、可以给我在学问上以指导的师友!
因此,我只是寂寞地站在海这边的屋内,很向往地倾听海那边的声音,渴望西风的到来,事实上,西风已越过层峦叠嶂和广阔的海洋,徐徐向我们这里吹来,那么我就把帘子卷起来或走出门外,尽可能接受西风的沐浴,虽然身后还有令我恐惧的黑的崖!
故将近两年文字的碎片,择录于《博讯》上,是以序!
罗列
[——于08年6月15日,是日知一个叫黄琦的在成都被警方早几天塞进车内,可能与他接受国外媒体采访汶川状况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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