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ZT卢勇祥:《穿越炼狱》(节选法庭审判部分)
ZT卢勇祥:《穿越炼狱》(节选法庭审判部分)
卢勇祥《穿越炼狱》
这部53万字的纪实作品是1995年共和国历史上最后一个反革命集团案的亲身经历,作品中人物多真名真姓。作者卢勇祥是老资格的知名作家和异议人士。其作品文笔优美,富于思想性。6.4五周年天安门广场散发《致中共中央公开信》和法庭开庭审判民主志士两个部分尤其精彩。
(曾宁注,卢勇祥《穿越炼狱》已发cdp1998.org)
三月二十一日
一大早,市中级法院的警车便开到省看守所来提我和廖双元,显然,今天开庭了。我和
廖都显得有些激动,原因有二。一来是因为期盼已久的能当众将我们的政治观点明白无
误地阐述的日子终于到了。二来嘛,我们可能有机会见到阔别已久的亲人和朋友。坦率
说,渴求见到妻子的愿望一直在折磨着我,每三天中就有一天会通宵失眠,每天凌晨三
点以后就休想再入睡的主要原因也在于此。
囚车驶出省看守所大门时,我感觉进入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我已不习惯众多的景物和
众多的人体涌入视野。春天到来了,公路两旁的树枝上新芽已经暴开。行人步履轻捷,
衣衫单薄,不言而喻,自由天地中的人们早已告别寒冷的冬天。而我,至今还裹着厚厚
的棉大衣。与世隔绝的岁月的确使我们与世隔绝了。如果说我对社会还有一点感知的话
,那就是我还没有丧失说话的能力,还能区别路人的性别。
当囚车驶入市法院的大门时,我首先看到我大哥,可惜我还来不得及叫他一声,便被牛
头马面般的法警一边一个夹着直往法院里拖去。紧接着,我看见四弟媳李毅祥、五弟卢
兆祥、侄儿卢震坤、小航航等亲人。我觉得他们看我的目光有些不同寻常,似乎不是我
所期待的眼光。莫非我真的变成鬼了吗?难道我同所有的亲人之间的联系都被当局的高
压政策隔断了吗?我没法同他们打招呼,只好一一点头示意。朋友也来了好几个;李端
华、刘新亮、张鑫佩、印木刚。妻同印站在一起,一见我便冲动地走上前来。她的眼圈
红红的,但她没有让泪珠滚下来。我心中一阵酸楚,血液顷刻间奔涌上堂。如果不是两
个法警夹着我,我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将妻拥入怀中。正待我向妻子问好时,刘新
亮突然冲到我跟前,毕恭毕敬地向我敬了一个举手礼,并大声说;“向你致敬!”
法警楞了一下,然后两眼死死盯着刘,当他们弄清是怎么回事后,紧张的神情才有所放
松。但他们不让我有稍事停留,夹着我直往办公室推。我尽量保持平静,扭过头,用充
盈着感激泪花的双眸扫视着亲人和朋友,直到办公室的大门挡住我的视线为止。
当我回目正视时,才发现阵西、黄燕明、曾宁三人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陈西留着长长
的胡子,他的神态和笑容使得他的形象更具有政治家的风度。曾宁一付坦然轻松的模样
,仿佛他不是来接受庭审的,而是来参加朋友聚会的。黄燕明则不然,他有点忧郁和苦
闷。我在紧握他的手时,发现他的左眼眶已经深深地陷了进去。询问之下,才知道他被
送到市看守所后不久,便被狱警暴打,左眼在锁头的狂咂中受到重创,以至发炎感染。
由于眼球破裂失水,炎症强压下去后,眼球严重萎缩。到目前为止,眼睛的炎症并没有
完全根除,病情还在向坏的方向发展。黄说;由于得不到有效治疗,他的这只眼睛彻底
报废了,更为严重的是,左眼对右眼的影响特别大,左眼发炎右眼也会跟着发炎。这种
连环反应已经发生过好几次。他担心长期得不到有效治疗最终会导致他双目失明。
黄的话激起了大家的强烈愤怒。陈提议联名向法院提出控告。黄说控告之事已在进行当
中,并表示联名控告不利于解决问题。正说着话,一个法警打断我们的谈话。他问我们
对目前的台海局势有何看法?照理说,我们目前的身份,所处的时间、地点都不适合我
们对这个问题发表自己的看法。但出于义愤,黄首先作了回答,他说:“大陆穷兵黩武
,虎视眈眈,一手制造了台海危机。这无疑是极其危险的军事游戏。我个人认为,无论
出现什么情况,同胞之间的血腥屠杀都应极力避免。”
也许,在法警的内心也明白黄的观点是正确的,但他们不便公开表示赞同,也不愿意违
心地加予反驳,只好不置可否地笑一笑。
台海局势的确牵动着很多中国人的心弦,我敢保证,凡稍有点头脑和良心的中国人都在
密切关注台海动态。人民都知道,战争一旦爆发,战火必将波及所有的中国人。而且,
空前灾难之后的中国政局会出现什么样的变化?谁也无法预测。也许,战争灾难过后,
军阀割据,民不聊生的情景又会重新回到这块东方的土地上来。
就在开庭前这短暂的等待中,我们五个人抓紧时间进行交谈。大家相互鼓励,问寒问
暖。并慎重其事地表示,无论法庭怎样判,无论以后会发生什么事,一定要坚定信念,
决不放弃斗争,更不能泄气。曾宁建议市法院判决之后都不要上诉。他认为,在法庭上
为自己辩护,或者判决之后上诉都意味着我们承认共产党法庭和法律的合法性。而且,
这些所谓的法律程序全都是骗人的,遮人耳目而已。大家不应该承认共产党的法庭和法
律。而不承认共产党的法庭和法律的唯一方式就是;在法庭上一言不发,不回答任何问
题,不作任何辩护,判决之后不上诉。他还说;如果我们上诉,就等于承认了法庭的合
法性。黄和陈立即表示同意曾的意见。廖持保留意见。我认为进行辩护和上诉同承认共
产党法庭的合法性是两码事。我们应该坚持在法庭上进行辩护,这不仅仅是行使自己权
利的问题。更重要的是,利用法庭审理这个不可多得的机会和法庭这个讲台痛斥专制政
府的残暴和虚伪,宣传民主制度的公正和优越性。同时,也可以借此表现一下民运人士
的气质和胆识。我们沉默会被对手误认为是胆怯和气馁。
除曾以外,我的意见被大家接受了。我告诉大家,传单我和黄如期在天安门广场撒出去
了。共产党把我们密封在罐头里任意整治的企图不会得逞。有理有节地同共产党进行斗
争不仅很有必要,而且会很有意义。
办公室的门被法警推开,庭审开始了。审判长传唤被告出庭。此时,各家的亲友陆续赶
到。大约有三十多人站在过道上目送着我们走进法庭,问好和赞颂之声不时从人群中向
我们掷来。我们异常激动,虽然略有几分伤感,但是,每个人都挺着胸,昂着头,神态
自如,目光坚定。如果不是因为带着手铐,我们的气度和神情哪里是出庭受审的囚徒,
倒象是去参加议会演讲的国会议员。
法官宣布开庭时,我注意到,法庭上没有一个被告律师,没有一个所谓的人民陪审员,
也没有一个旁听者。但是,旁听席上坐着一个安全厅的女便衣警察。入坐后,戴在我们
手上的手铐没有按规定予以解除。公诉席上坐着两个脸上还带着稚气的男青年,其中一
个就是苏松。他们表情木纳,心不在焉,也没有穿制服。法官席上坐着四个人,一个书
记员,两个审判员,其中一个是女性。她年龄不大,画着眉,涂着鲜红的唇膏,虽然穿
着制服,总让人感觉到不够严肃。然后是审判长,四十多岁,面容憔悴,精神萎靡。由
于中气不足,说起话来有气无力。倘若注意力不十分集中,很难听清他说的是什么。
审判长照本宣科,问我们对法庭的组成人员有没有异议。我不想在这些细节上做什么文
章,因而没吭声。其它人也没有吭声,只有廖提出公诉人苏松对他有私人成见,要求苏
松回避。我看见审判长极不耐烦地邹了邹眉头。好一会才想起征求两个审判员的意见。
经过一阵交头接耳后,他宣布暂时休庭。
法官大人们鱼贯退出法庭后,廖对着我的耳朵说;“我想看看他们的演技高不高明。”
我听后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得那么豪爽,笑得那么奢侈,几乎忘了我是坐在法庭的被告
席上。
十分钟后,三个法官回到法庭。审判长煞有介事地宣布;“被告人廖双元提出公诉人苏
松回避的请求,经议庭成员研究后认为理由不够充分,现予以否决。”
这一次,我和廖同时笑了。因为法官大人假戏真做的模样使人忍禁不住。
接着,公诉人宣读了起诉书。之后,法庭进行当庭调查。陈西被留下,其它人被带回办
公室。我从妻的跟前走过时,真想突如其来地亲她一下。她愁眉不展的模样依然那么讨
人怜爱,使我几乎按捺不住冲动。
第二个接受调查的是廖,他刚走出办公室一分钟,门外便喧哗起来。办公室的法警立即
推门出去看。就在此刻,我看见押送廖的法警正朝廖的屁股上猛地踢了一脚。我立即站
了起来,准备抗议法警殴打被告人的违法行为。室内的法警把我拦住了,并威胁说;轰
闹法庭是犯罪行为。我告诉他;囚犯有维护自身不被殴打的权利。此时,陈、黄、曾等
人都站了起来,办公室里的气氛顿时显得非常紧张。正当我们同法警相持不下时,押送
廖的法警走了进来。他得意地告诉其它法警,说廖传递纸条被他发现,并说事情已经处
理了。一场严峻对峙这才各自收兵。
廖回来后,我问起被踢的事。他说;“我写的一些东西,还有你的《辩护词》、《最后
陈述》我都交给老婆带走了。法警是虚张声势,是做给其它法警看的,并非真的踢我。
”
坦率说,廖的胆量有时候是有点令人不可思议。他事先是告诉过我,说要利用开庭的机
会将我们写的东西传递出去。我当时不已为然,没想到,他动真格的了。刚才,他竟然
敢当着法警的面将一包纸片递给他老婆。他老婆也相当机敏,拿到纸包后一溜烟往外跑
,顷刻间便不见了人影。我钦佩老廖,更钦佩他那胆识过人的老婆。
黄之后轮到我单独走进法庭。审判长问:“你同陈西是怎样认识的?”
答:“我在朋友王全政家玩时,碰到他们,通过交谈,大家觉得心灵相通,谈话投机,
于是,便成了朋友。”
“到北京后为什么要重新起草传单?“
“陈西在贵阳交给我的传单内容改动较大。我认为改动过的传单没有将我们的政治观点
表达清楚。因此决定重新起草。”
“黄燕明知不知道去北京干什么?”
“不知道。撒传单的事到北京后我才告诉他的。”我这样回答,为的是多承担一点责任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