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與戒》序言 序言
「雪夜閉門讀禁書」是中國古代士大夫的賞心樂事之一。禁書不外乎「誨淫」與「誨盜」兩種。前者的代表作是《紅樓夢》,後者的代表作系《水滸傳》,這兩部書赫然列入同治七年(西元一八六八)江蘇巡撫丁日昌奉旨下令嚴禁的三百八十種「淫詞邪說」書目之中,分別排名四十與二十八。然而,此二書如今都成了中外學者公認的中國古典文學四大巨著之一,其餘三百七十八種也在近三十年先後公開或內部發行。於是有權威學者解釋道:戀愛結婚是人人都有的經歷,男歡女愛也是家家戶戶都在不斷發生的事,所以,反映人類現實生活的文學作品,不免會出現描述床笫之事的情節,既要歌頌愛情,就不可能省略被底風浪的事。
有人說,《紅樓夢》、《金瓶梅》的性愛描寫是小說情節之需,屬於「聖潔」的,而《肉蒲團》、《姑妄言》的描寫卻墮入了淫穢的泥潭。然而,《肉蒲團》上了幾次銀幕,最近還出現了立體的四D版,而出品玉蒲團的香港,比禁演「玉」片的大陸,人均性犯罪率低得多﹔而且《姑妄言》也印行了大陸版,甚至多達四個版本,出版社都在京城,還都是中央一級的出版社。於是又有大人物說,性教育的電影與錄影帶賣得成行成市 ,那赤裸裸的鏡頭與「黃色片」又有何區別呢?官方愈禁,黑市與走私愈加猖獗,我們不賣,眼看著肥水流向國外與境外,乾脆脫下假道學的面具放鬆禁令吧!
洋人也不例外,早在四百五十三年前,羅馬教皇保羅四世就頒佈過「教廷禁書目錄」,到一九二九年時,這部禁書目錄已擴充到五千多種,其中包括伏爾泰 盧梭、雨果、巴爾扎克、大仲馬、喬治桑、英伯桑、斯湯達等名家的代表作。直至一九六零年,英國著名的企鵝出版社為紀念勞倫斯逝世卅周年而印行《查泰爾夫人的情人》全文版時,猶遭倫敦首席檢察官瓊斯控告「宣傳肉慾,語言淫穢」。經過長達六日的辯論,九男三女組成的陪審團才宣判企鵝出版社無罪,駁回那位皇家法律顧問的控告,從而使《查泰 萊夫人的情人》能以全文版面世。
回溯人類的幾千年文明史,禁書的效益又如何呢?秦始皇聽從廷尉李斯的話,殺了「妖言以亂黔首」的四百六十多個儒生,焚毀了所有「以古非今」的政治、歷史、文學書籍,結果,秦皇朝只傳到二世就滅亡了。宋朝的皇帝非但查禁蘇軾、黃庭堅文集,連講說韜略的兵書都禁止印行,結果民間廢除武備、文恬武嬉,北宋亡於金,南宋亡於蒙元;明末崇禎帝禁毀《水滸傳》,兩年後就被農民起義軍李自成逼到自刎景山;清朝禁書始自雍正,嘉慶、道光、咸豐、同治一代兇過一代,結果是雍正死於刺客,身首異處﹔清朝禁書最嚴厲,卻禁不絕王秀楚的《揚州十日記》,就是這部「禁書」煽起了漢人反滿熱潮,最後推翻了滿清皇朝。
中外禁書的源頭都起於高高在上的封建統治者。自秦以來,每一次禁書令都是地方官秉承皇帝的旨意起草禁令的,然而,下令禁書的人,其私生活才真正是淫蕩不堪。秦始皇為容納後宮嬪妃,動用七十萬民伕歷卅一個月建築60萬平方公里的阿房宮;晉武帝司馬炎擁有一萬名嬪妃,後趙太祖石虎強徵十三至二十歲少女四萬名充實後宮;下令丁日昌禁書的同治帝,私出宮門嫖娼,以致患上梅毒斃命。
至於「革命領袖」也都是「手電筒照別人」。太平天國的天王洪秀全霸佔兩千三百多個民女充任愛娘、女官、女司等,卻嚴令「男女別營」,不准民間夫妻同居;毛澤東在批倒批臭政敵高崗時,斥高「生活腐化透頂,同一百多個女人亂搞男女關係」,但他自己卻褻玩了兩千多個女招待。共產黨的基層幹部,普遍喜新厭舊、包養二奶,有個江蘇省建設廳廳長徐其耀,竟包養情婦一百四十六人,還有個海南省紡織局長李慶善,搜藏了情婦的陰毛二百三十六份。
上樑不正下樑歪,從全民禁慾演變到全民淫亂,耗費了一個甲子的光陰。今日大陸上夜總會、按摩院、洗腳店、舞廳、髮廊遍地開花,就是歷史老人對長期性禁制、性蒙昧的報復,中共各級幹部也終於悟出了「抽刀斷水水更流」的道理。據報導,北歐四國——丹麥、挪威、瑞典、芬蘭既無「電檢處」,也無「淫褻物品審裁處」,舉凡小說、電影、漫畫一律免檢自由發售,然而該四國的性犯罪率與性勒索案件卻是全球最低的。事實上,亞聖孟子早在兩千三百多年前就已經看到了性對實現社會平衡、維持社會安寧的重要性,他要求齊宣王治國治到「內無怨女,外無曠夫」的程度,亦即國王與平民都擁有公正、合理的性觀念與性慰藉,這才能建立和諧社會。
本收選輯了自十七世紀以來六種中國小說與一種外國小說的性愛描寫片斷,所有篇章都能寫得樂而不淫,給讀者以美的感受,藉以尋找自己的精神家園,從而追求心靈的自由。謹序。
二〇一一年二月十日
(2016/06/23 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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