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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想成真,神話變成了事實
如果那种力量已經掌握了生命配額轉移的方法,那么生命買賣很快就會普遍起來。像陶啟泉、大亨他們那班豪富,和全世界的權貴……總之是買得起、花得起錢的人,會大喜若狂,認為這樣子的生命,才算是公平。而出賣生命者,可以得到大量金錢,擺脫人間地獄的苦困,雖然少了几年生命,可是能夠使自己活得像個人,那也正是他們熱切的希望──對他們來說,或許那是夢想成真,神話變成了事實。從那些應征信來看,絕對可以得到如此的結論。那樣看來,我所擔心的那种力量會對人類帶來极大禍害的假設也不能成立。因為全人類的行為,正是向著這一個方向在發展,既然是人心所趨,就算是由此走向滅亡,也是人類自己的選擇! 想到這里,我的感覺十分奇特,難以形容,我竟然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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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小說>倪匡科幻作品集 :賣命
七、半夢半醒
我道:“生命形式不同者,請勿妄加評議!”
康維仍然笑容滿面:“對不起──我可不可以指出一些事實?”
我悶哼了一聲,沒有回答。康維顯然也不准備听我的回答,他接著就道:“我不明白你們為何對生命配額的轉移如此緊張,覺得不能接受,而事實上,生命配額的轉移,早已實施,而且十分普遍,不值得大惊小怪!”
我一時之間,還弄不明白康維這樣說是甚么意思,白素已經道:“那不能算!”
康維道:“怎么不能算?根本就是生命配額的轉移!就拿‘輸血’來說──“
本來我一時之間想不通白素和康維在爭甚么,可是一听到“輸血”這兩個字,我就不由自主大叫一聲,明白康維說生命配額轉移早已在實施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提到了輸血。
輸血是現代醫學中最普遍的一种手術,行之已久,人人都習以為常,不覺得有任何怪异。
輸血這件事,在某种角度看來,确然可以算是生命配額的轉移。失血過多,會喪失生命,經過輸血,就可以使生命延續──那當然是接受了血液的人,同時也接受了生命配額的緣故。
這一點,可以說毫無疑問。
可是輸出血液的人,是不是損失了生命配額呢?
現代醫學說,輸出少量血液,對身体健康并無影響──事實也證明了這個說法。
可是身体健康,并不代表生命配額沒有減少。生命配額減少是看不出來的,不但現在看不出來,而且日后也看不出來──因為沒有人知道自己本來可以活多久。
如果輸血會導致生命配額的減少,那是一件极可怕的事情,會使得現代醫學手足無措,甚至于無法運行!
我把這一點提了出來,并且嚴重警告康維:“沒有确實證据,你可不要胡說八道!捐血救人,是很高尚的行為,但是如果捐血者會損失本身的生命配額,只怕肯做的人,少之又少,現代醫學會因此癱瘓!”
我說得十分鄭重,而且問題也确然很嚴重,所以連柳絮也望定了康維,等他作進一步解釋。
康維做了一個鬼臉:“我不知道輸出血液會不會損失生命配額,可是接受輸血可以增加生命配額,卻是可以肯定的。”
康維雖然只是說“不肯定”,可是我仍然感到极度緊張。我追問道:“你說清楚一些──究竟輸出血液的人,會不會損失生命配額?”
康維還是沒有正面回答,他只是道:“血液是人体中最奇特的組成部分,它不但可以在离開人的身体之后,自行獨立存活一個很長的時間,而且也是人体重要組織之中,唯一失去了之后可以再生長的部分……”
我不等他再發揮下去,就打斷了他的話頭:“你說結論,結論是甚么?”
康維在我的追問之下,又想了一會,才道:“根据血液的再生能力來看,答案應該是不會損失生命配額。”
我略略松了一口气,可是新的問題立刻又產生了。
我道:“你舉了輸血這個例子來說明生命配額的轉移,其實推而廣之,心髒、腎髒……等等器官的移植,也當然是生命配額的一种轉移。”
康維道:“當然是。不過器官的移植,都在拿出器官的一方已經死亡的情形下進行,死者的死亡,可能是由于他的呼吸配額已經用完,或者是腦部活動配額沒有了,若是他的心髒功能還有大量配額剩余,那就可以把這种剩余轉移到他人身上去使用,對死者來說,也就無所謂損失不損失。”
我立刻道:“有一些器官移植并非在一方死亡的情形下進行,最常見的情形是腎髒的轉移──大都出現在為了挽救親人的生命上,轉移過程中的雙方都是活人,得到的一方,當然是增加了生命配額,而失去的一方,不能再生出一個新的腎來,他是不是損失了他的生命配額?”
康維被我的問題迫得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白素在這時候忽然笑了起來:“你們兩位,真可以說是聰明一世,糊涂一時,怎么在這個問題上鑽起牛角尖來了?”
我和康維,确然糊涂一時,因為白素這樣說了,我們竟然還是沒有立刻想起我們的討論,有甚么不對勁的地方。
所以我們一起向她望去,她不等我們開口,先作了一個手勢,示意我們先想一想。
就在這時候,柳絮指著我們,笑了起來,顯然是她也明白了白素的話。接著是康維用力打了他自己一下腦袋,當然不到一秒鐘,我也明白了。
后來他們都取笑我后知后覺,我想說當時陳景德比我更遲鈍,可是我沒有說出口──如果淪落到要和陳景德作比較,那實在太不堪了。
雖然在這個問題上,我的反應比較遲鈍,可是他們三個都是非同小可的人物,比不上他們,我也不覺得是甚么大失敗。
何況我比起康維這個精密無比的机器腦袋來,也不過只慢了一秒半秒而已!
卻說當時我看到陳景德還是一臉茫然的神气,我就向他解釋道:“我們討論生命配額是不是有損失,可是這個問題實際上并不成立,因為任何人的生命配額,早在他的生命形成之時,已經确定,是多少就是多少,不會減少。”
白素向我笑了笑,表示她說我們糊涂,确然是因為如此。
可是陳景德經我說明之后,仍然不明白。
他非但不明白,而且還提出了一個問題。
更令人气結的是,他的問題,令我們四個人一時之間都啞口無言!
他道:“要是生命配額早在生命形成之初已經設定,那么也就根本不存在生命配額的轉移──是多少就是多少,不會減少,也就不會增加,何來轉移?”
一時之間,我思緒很紊亂,難以回答陳景德這個問題──在生命配額轉移這個問題上,我有很多想法,可是想法和想法之間,卻在很多情形下互相矛盾。
剛才陳景德提出的問題,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我既然肯定了生命配額是早已設定的,可是又認為生命配額的轉移是可能,這豈不是矛盾之至?
我這樣想著,口中自然而然喃喃自語:“真是矛盾!”
白素卻應聲道:“并不!”
我呆了一呆:“并不甚么?”
白素道:“并不矛盾!”
各人都向她望去,看她如何解釋這個明顯的矛盾。
白素徐徐道:“這是一個有關命運的老問題:要是命里注定大富,是不是坐在家里甚么也不做,根本不必努力,錢就會從天上掉下來?”
陳景德反問:“你的答案是甚么?”
白素道:“我的答案是:不會!錢不會從天上掉下來,要努力去賺。”
陳景德道:“這不是矛盾了嗎?”
白素搖頭:“并不矛盾。因為在命運設定他會成為大富的同時,也已經設定他會勤奮努力,而不是坐在那里等錢從天上掉下來。”
我吸了一口气:“你的意思是說,生命配額的轉移,也是早已設定的事?”
白素點了點頭:“我們已經假設生命配額把一生所有的動作都早已設定,當然也包括了他會減少生命配額或增加生命配額這种行動在內。”
白素把問題解釋得很明白──一切都早已設定,包括出讓或接受生命配額在內。
在這樣的情形下,生命配額的轉移當然成為可能,并不矛盾。
陳景德瞪大了眼,想了一會,忽然神情變得十分哀傷,失聲叫道:“要是這樣,我們的──我是說我和陳宜興的計划如果實現了,那豈不是我們兄弟二人,早已注定其中一個會早死!”
我瞪了他一眼:“你太矛盾了,你不是說過你們兩人一起活著是极大的浪費嗎?一個早死,就表示一個可以長命,有甚么可以傷感的?”
陳景德低下頭,顯然一時之間他還很難接受我的話。
我也不再去理會他,因為在這時候我想起了一個令我傷感的問題──如果一切早已設定,那么無論我如何努力,都將無法阻止生命配額轉移的進行!
而且我的一切擔心也都屬于多余──既然有人設定會出讓生命配額,那么生命配額轉移就遲早會出現。
或許生命配額轉移早已在進行中,只不過人類還沒有意識到而已,像輸血、器官移植,甚至于全身換血等等現代醫學所能做到的一切,肯定都可以使生命配額得到增加,至于有得必有失,誰是失去的一方,無法确切肯定。
總之這种現象,并不造成我開始時所有的那种憂慮,看來如果將來生命配額的轉移普遍化之后,得到的和失去的各取所需,人人都習以為常,心安理得,就像進行普通的買賣一樣,雖然是買命和賣命,也不會對整個人類社會形成任何混亂,說不定對現存的一些社會現象,還可以有大大的改進!
而等到生命配額的買賣普遍化之后,既然是雙方心甘情愿的行為,也就不存在甚么道德不道德的問題了。
現在由于我們對生命的觀念,所以感到買命和賣命這种行為有些難以接受,但到了那時候,人類對生命的觀念也必然大大改變,覺得用金錢去購買生命,或為了金錢而出賣生命是很正常的事情,一點也不值得大惊小怪。
我這樣說,絕非危言聳听,也并非夸大了金錢万能。事實上,金錢和生命的關系,已經到了如今這种程度,只要再向前跨出一小步,就可以進入用金錢買賣生命的境地了。
其所以還沒有跨出這一小步的原因,只不過是因為科學上還做不到生命配額隨意轉移而已。
如果那种力量已經掌握了生命配額轉移的方法,那么生命買賣很快就會普遍起來。
像陶啟泉、大亨他們那班豪富,和全世界的權貴……總之是買得起、花得起錢的人,會大喜若狂,認為這樣子的生命,才算是公平。
而出賣生命者,可以得到大量金錢,擺脫人間地獄的苦困,雖然少了几年生命,可是能夠使自己活得像個人,那也正是他們熱切的希望──對他們來說,或許那是夢想成真,神話變成了事實。從那些應征信來看,絕對可以得到如此的結論。
那樣看來,我所擔心的那种力量會對人類帶來极大禍害的假設也不能成立。
因為全人類的行為,正是向著這一個方向在發展,既然是人心所趨,就算是由此走向滅亡,也是人類自己的選擇!
想到這里,我的感覺十分奇特,難以形容,我竟然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白素知道我的心情實在是無可奈何之至,所以她用同情的眼光望著我。
康維也跟著我笑起來:“現在你也相信我的推斷了吧──那种力量其實并無惡意!“
我突然感到很是疲倦,連說話也有气無力:“不管它有沒有惡意,我們還是要設法把它找出來!”
接下來我的聲音更乾澀:“一想起那种力量可以捕捉人類的思想,就算沒有惡意,也使人覺得活著沒有意思──多少強權統治者渴望可以箝制人的思想,都未能成功,強權統治者永遠無法知道人們腦中究竟真正在想些甚么東西,這是古今中外強權統治者的悲哀。要是那种力量竟然可以彌補強權統治者的這個遺憾,那就無論如何對人類來說不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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